农女阿喜

作者:季夏风

81、执念

  宋怜柔是来给纪玉送几本书的,理由很恰当:“前几日在小玉这里借了几本书,如今我也看完了,便还回来了。”
  她眼光在我们身上一扫,看见我时眼光闪了一闪,笑道:“颜姑娘,没有叨扰你们罢?”
  我忙笑道:“宋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呢,快请坐罢,就是叨扰,也是我们一起叨扰玉哥哥。”
  纪玉接过书微微一笑,转手递给我:“你也别只看话本小说,这是几本游记,文字简达,生动有趣,你也看看罢。”
  我接了过来,顺手放在桌上,应了一声,将昨天景玄送的糕点让给宋怜柔尝。
  闲话了几句,有贡生来寻纪玉,纪玉便邀请刘允一起去。
  刘允以前并不是没有参加过文人的集会,可大多的寻常书生、秀才之类的,第一次参加贡生们的集会,让他紧张了好一阵,忙忙地让文心替他整理了一番,又连问我们好几次可妥当了。
  我忍不住笑道:“大表哥,您是去会文人,不是去相亲家。您要是去相亲,我也不许你去,否则大表嫂非杀了我不可。”
  刘允这才释然一笑。纪玉等人向宋怜柔等人道了歉意,又吩咐我好好地招待宋小姐,便一同离开了。
  有客人在而主人离开,本来是件有些失礼的事情,但如今殿试将近,贡生之间的文会,也算是一种经验交流,纪玉因此而离开,也是事出有因的。
  而且,我知道他是想给个机会,让我与宋怜柔好好谈谈。
  而临行时交代我招呼好宋怜柔,这亲疏关系去是不言而喻的。
  一时屋内只得我和宋怜柔,还有她的丫鬟小蕾三人。
  眼看着纪玉离开,宋怜柔眼中露出几分失望,脸上却只微笑着,待听得让我招呼好她时,她眼中有些神色不明起来。
  闲话了几句,我寻了个话题,叹道:“宋小姐身上的衣裳花色真好看,我们乡下是没有这样花样子的,果然看起来又素雅又好看。”
  宋怜柔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裱子和一件同色裙子,只是在裱子和裙子上都用暗银线间隔着绣了一些牡丹团花,远远地看着只觉得素净飘逸,可走近了看着,却隐约地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华丽感,雅致得很。
  宋怜柔只淡淡地一笑,小蕾仰了仰头得意道:“这是我们家姑娘自个绣的。不是奴婢夸自个姑娘,针线、琴棋书画,样样都能拿得出手……”
  宋怜柔道:“小蕾,别胡说,惹颜姑娘笑话。”
  我微微一笑,忽略小蕾眼中的轻视和宋怜柔眼中的那一丝傲然,顺着她的话题夸道:“宋小姐真实蕙质兰心……”
  既然以衣裳开了话题,那就以衣裳说下去吧,我聊起了在都城的见闻:“都城的衣裳铺子可真多,那天我只坐着马车往外看,那布匹铺子、成衣铺子是一家接着一家的。分得也细,我还看见有专门做霞披喜服的店铺,做得可真漂亮……”
  宋怜柔看了我一眼,冷冷地道:“颜姑娘,你是在讥讽我嫁不出去吗?”
  我怔了怔,望着她冰冷似针的眼神,忙道:“宋小姐,我没有这个意思……”
  其实,我只是觉得纪玉的主意毕竟涉及未出阁的闺阁小姐亲事,我得委婉一些,才会从嫁衣的话题慢慢提起的。
  可是我没有想到宋怜柔对此如此敏感。
  宋怜柔冷笑一声,道:“你放心,这般想的人可不只你一个,伤不了我。”
  我静了静,望着冷笑着的宋怜柔,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好斟酌着慢慢道:“宋小姐,我没有讥讽你的意思,若是你自个不在意,只是这样的闲言碎语,谁又能伤得了你呢?能不能伤人,只在于你自己的心而已。”
  宋怜柔神色有丝意外,一双妙目盯了我一会,道:“说吧,你想说什么?”
  鉴于宋怜柔之前的过激反应,我沉吟了一会儿,斟酌着该怎么将话说出来,宋怜柔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,秋水盈盈的双眸也不含丝毫情绪,闲闲地喝了口茶,淡淡地道:“与小玉有关,对不对?”
  我点了点头,道:“正是。宋小姐,我没有诋毁您的舅舅之意,只是有个想法,想听听您的意见。”我将纪玉的主意说了一遍,道:“您的母亲与玉哥哥的母亲是八拜的金兰之交,您与他也算是表兄妹,您玉舅家是表亲,与纪家也是表亲……”
  宋怜柔打断我的话,道:“所以,你们就见我的终身大事给定了?”-
  “所以,纪玉就想强自退亲……”
  “所以,我就成了你们的拦脚石……”
  “我只问你,”她一声一声地问道,眼中隐有阴冷的火焰在跳动:“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?”
  我道:“宋小姐,我们只是想给您一个主意……”
  “罢了,不劳你费心,‘我们’?‘我们’又是谁?”她微微冷笑着:“你们名分可定?”
  我直视着她,道:“宋小姐,我是乡野姑娘,没有那么多讲究,于字眼上并不计较。若是正经计较起来,你一个大家闺秀频繁到罗汉巷,又是否合规矩?我与您说的是情是义,您与我说的是规矩,这话却又该如何说?既然已经说开了,亦无须拐弯抹角的了,您在舅家这么多年,他们打得什么主意您是最清楚不过的,您自个且想一想,是从舅家出嫁更好,还是从纪家出嫁更好?”
  宋怜柔盯着我看了一会儿,眼中神色变幻,突然一笑:“你口口声声说让我从纪家出嫁,却不知道你们将我与纪玉定亲之事,忘在何处?”
  我道:“宋小姐,当年纪家大变,纪玉留下婚书信物出走,事隔八年,八年,足以改变许多东西,改变许多的人和事,情既未生,又何须执念于一处?纪玉是一个有担当的人,我信他会替您寻门好亲事的。”
  宋怜柔道:“你怎知情未生?”
  她眼中闪过一丝炽热:“在我与纪玉八岁定亲,纪家变故时两年之后,我业已十岁,该懂的我都懂,该明白的我都明白,你怎知我情未生?”
  她霍然站起来,走到窗前,胸口起伏了几下,猛地回头看我:“你可知我这几年过的日子?!说是宋家的大小姐,可是,处处算计、处处陷阱,就连哥哥和舅舅也信不得。你可知道舅舅这些年打了多少次主意要将我送给别人做妾?要将我嫁给纨绔子弟去攀权贵?你可知道我这些年挣得多苦多累?若不是惦念着纪玉会回来寻我的,我早将头发一剪当姑子去了。你却站着说话不腰疼,未生情又何必执念?!”
  她慢慢地走近我,眼中一抹笃定的冷笑道:“你既说纪玉是个有担当的人,两情相悦又如何?那我就要你败在这个有担当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