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女阿喜

作者:季夏风

80、礼物

  马车径直载着我回到了纪玉住的罗汉巷。
  从别院出来,雪便下得小了许多,疏疏落落的如飘飞的柳絮。
  跳下马车,我便听见门一响,纪玉从门内走了出来,手里携了一册书,向我微微一笑,淡淡然道:“你回来了。”顺手接过我手里提着的一个锦盒。
  马车才至,他便知晓,显然是守在院子里的,我心生欢喜,微笑道:“是,我回来了。”
  心里暖暖的,突然就感觉到了他那份惦记和牵挂。
  我想起夏夜的晚上,用水紧张的时节,为了庄稼地能多放些水,有时爹晚上要驻在田边守着入水口,要巡着田免得被别人半夜截了水,娘第二早上总是很早起床,很早做饭。
  待爹带着一身的晨露,疲惫地从田里归来时,娘也是这样迎出去,淡淡地说上一句:“你回来了。”顺手将爹带着的锄头接过去,从厨房端上刚做好的热饭热菜。
  纪玉的肩膀微微的有些湿润,乌黑的发梢上还落着未及消融的雪花。
  我伸手替他拂下,触手凉凉的,在手心消融成一点莹亮的水珠,不由得嗔道:“你也太不会爱惜自个了,这么冷的天气,你到院子里做什么?该好好呆在院子里烧上两盆碳暖着才是……”
  纪玉低头听着我的唠叨,只微笑着。
  文心也奔了出来,接过那丫鬟小满手里提着的锦盒,邀请她和车夫进去坐坐喝杯茶。
  小满和车夫推脱,我们也未强求,道了谢,纪玉给车夫和小满给了一锭银子,他们却只是不敢接,行了礼便离去了。
  纪玉回头向我笑道:“饭做好了,厨房里有热水,你去洗洗手,吃饭罢。”
  刘允也出来了,拉着我上下看了看,见无甚不妥当,才松了口气,压着声音问道:“那吕将军带你去哪里了?他是要做什么呀?若不是玉哥儿劝我说不会有事,我真是放心不下。又是去了这半天。”
  我看他的神色,并不知道是靖南王爷寻我的,道:“大表哥,饿了罢?说来话长,我们边吃边聊罢。”
  刘允呼了口气,道:“这半天可担心死我们了。玉哥儿脸上看着安宁,也劝我别担心,可玉哥儿从回来,就一直在院子里的树下看书,直到下大雪了才回到屋里,可看了半天书也没见他翻上一页。”
  从心底升腾出一股暖流,我回头望向纪玉,只见他正与文心一起从厨房里将饭菜端了出来。我忙奔过去,帮着手。
  一时饭菜摆了上来,我在景玄的别院里吃了一肚子的糕点,一点儿也不饿,只是随意地点了点筷子尝了尝。
  因为没有外人在,文心也与我们同一桌吃饭。
  因为生怕将才上身的裘衣弄脏了,我便将它折好放在炕上一角。
  文心惊奇地盯着看了一会儿,小心地伸手触摸一下,啧啧叹道:“好漂亮的裘衣,这金碧辉煌的,好像是……兔毛?……要不是就是野鸭的细毛织的……真漂亮,我只见我以前的主家夫人有过一件,还远不如这个,很是宝贝,只在宴席会客的时候才穿那么一两次……”
  刘允听着文心的话,脸上又浮起了忧色:“吕将军见你是因为什么事情?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?”
  我道:“要见我的,并不是吕将军,而是……另有其人。”
  刘允和文心脸上都露出了意外之色,纪玉虽然神色凝重地听着,却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。
  我看了他一眼,纪玉聪慧,大概已经猜着什么了,我并不意外。
  我没有卖关子,接着道:“真正要见我的,是靖南王景玄。”
  刘允和文心都顿住了筷子,一脸震惊,目瞪口呆地看着我:“靖、靖南王爷?!”
  我点了点头,肯定道:“正是。”
  纪玉脸上这才现出了一丝惊讶之色,沉默了一会儿,问道:“却是因为什么事?”
  我道:“玉哥哥,你也猜出来了,不是吕将军请我的吗?”
  纪玉点了点头道:“是,我猜出来了并非吕将军寻你,却猜不出来是靖南王爷。吕将军是坦荡君子,若是他寻你有事,应当并不需我等回避,可他一字不肯多说,那寻你之人,必是涉及他人。我信吕将军是傲骨君子,放心你离开,却怎么也想不到,要见你的人是王爷。”
  我道:“原因你们肯定也猜不到……因为,我是靖南王爷的救命恩人。”
  众人都愣住了,刘允道:“这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  我将八年前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。
  刘允又呆了半响,才呼出口气:“这世事……还真是神奇,无巧不成书,你这比说书还巧。”
  我点了点头。
  谁说不是呢,真是神奇。
  我只是一时被“美色”所迷惑,救了个人,却没想到会救了个未来的王爷。
  王爷……对一个乡下长大的我来说,是多么高贵又神奇的人物。
  我道:“他还送了礼,只是我还没有打开看是什么。”
  文心跳了起来:“快快快,快打开看看,肯定是好东西。”
  纪玉看了他一眼,他忙坐了下去,脸上讪讪的。
  文心刚买回来的时候,是个拘谨又胆小的小厮,如今倒活泼了不少。
  我瞪了他一眼道:“你呀,真是个无事忙,待会吃了饭再看罢,它还能跑得了不成。”
  文心摸了摸头,嘿嘿一笑。
  纪玉突然问道:“你该不会……和靖南王爷说话,也是你呀我呀的吧?”
  我愣了愣,纪玉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,只是……我问道:“这……有什么不妥当吗?”
  纪玉摇头一叹道:“幸好你有靖南王爷救命恩人这个身份,靖南王爷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之人,你是一白丁,在靖南王爷面前直呼‘你’呀‘我’呀的,是大不敬。以后可得记住了,叫靖南王爷,要口口声声称为‘王爷’,称呼自个,要口称‘小民’或是‘民女’,这是国之大礼仪,别乱了规矩,一不小心可是会送性命的。也怪我,不知道你要见的人是王爷,也没交代你一声。”-
  我呆了呆,道:“是这样的吗?这,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大的人物,也没人提醒我嘛。”想了想,又嘟囔道:“景玄也不在意。”
  纪玉一敲我道:“景玄这名字在这里说说就罢了,出去了,可不许唤。”
  我忙点头,却又摇头:“王爷、小民,一口一个的,多麻烦呀……”
  纪玉拿指头一点我:“你呀……”
  刘允和文心听得惊心动魄,也拿指头一点我,异口同声:“你呀……”
  我这才想起我告别时,廊下伺候的人那微妙的表情,大概……就是这个原因吧。
  只是,若不是因为在景玄面前那么自然地称“你、我”,若不是景玄自个也没有口称“本王”之类的……大概我在他面前,也不会这么轻松。
  而且,我不止是“你呀我呀”的,在我给景玄讲故事时,那是一个眉飞色舞,神形俱备的……  饭后,我们打开景玄送的锦盒看了,一盒子金银,一盒子首饰,还有一盒子糕点。
  我将糕点拿出来给众人吃了,心下却有一点暖意,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声王府的糕点好吃,当闲嘴儿不错,他就备下了。
  纪玉要去宋怜柔的舅舅家与他们商议宋怜柔之事。
  他上都城之前虽也备了些银子,但因为不愿意入婿陈府,没有接受陈府的支助,又帮着宋怜柔置办了一个铺子,加上举子贡生之间的应酬和拜会恩师等往来,样样都是要花钱的,剩下的并不多。此时景玄送的这一匣子金银倒是帮了大忙。
  纪玉只说是借,借就借吧,我并不在意,而且纪玉也在这些事儿上并不太在意。
  他身上有一种自信,在这样的自信面前,这银子是否是从我处借来的,他并不会有什么自卑之感。
  至于备了银子该怎么办,我与纪玉商议着,银子不能给太少,也不能给太多,若是少了,宋怜柔舅舅家不一定同意,给多了,也许他们因为纪家是块肥肉就赖上了,还得给宋家舅母备上两件首饰、两匹料子,没有女人是不喜欢这个的,这内部击破不可少,但这首饰和料子质地、价格又有个讲究……
  其余的,我想纪玉的脑子比我好用,也不劳我多费心了。
  果然,晚上纪玉回来后告诉我,宋怜柔的舅舅和舅母已经同意了让宋怜柔从纪家出嫁的主意。
  纪玉对我道:“只是……在怜柔那儿,我毕竟是一名年轻男子,于她说婚嫁之事多有不妥,还是你与她说罢,闺阁之交,总是比较好沟通的。”
  我应了,第二天,宋怜柔再次上门,我便寻着机会,于她商议此事。-